洪城南三十里外,有个金家镇。境内大片大片丘陵地,生长着数不清的果树,桃花、杏花、石榴、山楂,赶着趟似的漫山遍野开放。当地的住户,凭借这得天独厚的条件,一边耕种,一边养蜂。
ZZHzC+O#^ 2eeFa Fif 这年初夏时节,潼川有个叫李金安的读书人,去临安府参加朝廷秋试。他进入金家镇境内,但见入眼处山花烂漫,彩蝶翩跹,不由心胸舒畅,恨不得吟诗作赋赞叹一番。不料,他腿肚子像被蚊虫叮了似的,微微一痒,跟着脚边绿草丛中,一条细若麻绳的蛇,一晃而过。被毒蛇咬了!他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响,揭起裤管一看,腿肚子上,有两个针眼大小的孔,用力一按,渗出几滴腥臭的污血,整条小腿已经又僵又木毫无知觉。他想高呼求救,却感觉舌头僵硬,视野模糊,跟着“扑通”一跤跌倒在地。
zK1]o-wSAT W[qy4\.B 李金安悠悠醒来后,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低矮的草棚里。一位粗眉大眼的年轻人,捧着他肿得老粗的腿,正用力吸着污血。见他醒来了,年轻人满脸欢喜地叽里哇啦叫开了。听到声音,棚门上的草帘被揭开,进来一位端着一大瓦钵鸡汤,满头白发的老婆婆,笑着道:“公子,幸好五步蛇的蛇毒没渗进你的肺腑,要不神仙也救不了你。这汤刚炖好,趁热喝了吧。”
aaw[ia_E L V=th-o3[ 李金安好生感激,挣扎着想要施礼道谢。年轻人忙按住他,嘴里依然哇哇乱叫,脸上分明是阻拦的神色。见李金安一脸诧异,老婆婆叹息一声道:“这
孩子小时候得了场病,病好后就说不出话了。可他耳朵灵敏得很呢。”喝着香气四溢的鸡汤,看着这朴实的一老一少,李金安忍不住热泪盈眶。
IbL'Z &Xh> w(u 因为蛇毒刚去,李金安身体还很虚弱,便留在草棚里休养。几天相处下来,他得知这一老一少是母子,老婆婆叫谢
余氏,年轻人叫谢三,靠养蜂为生。
YcclO g Pc1oc( 休养了十来天,身体基本恢复后,李金安要重新上路了。临走前,他跪在老婆婆面前,坚持要认她作干娘。老婆婆极力推拒,却挡不住李金安苦苦哀求,只好答应下来。谢三年长,被他拜为兄长。
}!> \Ja<\ t']/2m.&p 收拾好行李,母子俩将李金安送到沟口官道前。谢三握住李金安的手,依依不舍。蓦地,他摘下一片树叶,对着一折,做成叶笛样子,然后衔在嘴里,叽叽呜呜吹了起来。李金安心里好生奇怪,感觉谢三吹出的声音,既不清脆,也无旋律,倒像一只巨大的蜜蜂发出的嗡嗡声。李金安正疑惑不解,突然听到四周响起了嗡嗡声,放眼一看,不由大吃一惊。只见成千上万只蜜蜂,嗡嗡地飞了过来,聚集在旁边那块斜坡上。这时,叶笛声变得抑扬顿挫起来,那些蜜蜂,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指挥着,在绿叶青翠山花烂漫的斜坡上,穿梭往来,起伏有致,待到笛音平缓时,竟排成两个黄色的字——“保重”。
$'_Q@ZBq 8-7Ml 3G* 李金安又惊又奇,激动不已:“大哥,你好本事,居然有这样的能耐。”
UR=s=G| =T26vu 谢三听了这话,忙不迭地摇晃着头,抬起手来,在自己面前竖起小指头,然后朝着母亲,竖起大拇指。李金安更是惊讶,难不成干娘还有更了不得的本事?
);}M"W8 KnA B FH 谢余氏嗔怪地瞪了谢三一眼,笑道:“好吧,干娘也来送送你。”说完双唇轻启,吐气发声,清越高亢的哨音,立刻脱唇而出。随着哨音,遍野的山花,竟一朵朵飘然而起,朝他们飞来。等近些才看见,那哪是山花啊,分明是一只只五彩斑斓的蝴蝶。大的有如巴掌,小的如同铜钱,它们随着哨音愈聚愈多,很快形成了一个方块,看上去像用各种各样花朵编织的彩墙。这时,谢余氏嘴唇微颤,哨音变得绵长悠远,那些蝴蝶也随之上下起伏,竟像行兵布阵般有了变化,不多一会儿,彩墙便形成四个字的模样,分明是“一路顺风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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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:#,zdf 李金安猛掐自己大腿,感觉到生疼,这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真的。这时谢余氏嘴里哨声渐渐低缓,那成千上万只蝴蝶,突然聚成了个硕大的彩球,在空中翻滚数圈,然后数百只结成一束,像朝阳散发的霞光,射向四面八方……
*S}Ciw W>/ (G} }h 李金安倒头便拜:“干娘、大哥,想不到你们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奇技!此番深情,在下永生难忘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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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A 弹指一挥间,五年过去了,李金安再回到洪城时,已经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。只是他这官,不是南宋小朝廷封的,而是给
蒙古人做的。那年他到了临安后,果然金榜题名,被派到襄阳当县令。上任不到两年,蒙古人便大举南侵,不久便兵临襄阳。为了保全性命,他弃城投降。蒙古人见他颇有才学,便将他留在军中。这次大军入川,他被任命为入川元帅答布流的
书记官。答布流率领十万铁骑,从剑门苦竹隘入关,一路势如破竹到了洪城,原以为这弹丸之城,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攻克。不料在城外苦攻数天,却毫无进展。只因洪城守军中,有个能驱蜂作战的哑巴,每当蒙古兵攻到城下,他便用叶笛召来成千上万只蜜蜂,往蒙古兵身上猛蛰。蒙古兵尽管骁勇善战,可对防不胜防的蜜蜂,却无计可施。
.=<s@Sg,t \n WbGS( 李金安得知消息后,心想那驱蜂人定是谢三无疑,便找到答布流,如此这般一番安排,然后换上一身土布衣裳,混进了洪城。到了城里,他向守城士兵说自己是谢三的弟弟。谢三一见他,惊喜交加,嘴里哇哇叫着。李金安挤出几滴泪,编造出一套落难到此的谎言哄骗谢三,然后假惺惺地问起干娘谢余氏的下落。谢三又比又划,告诉他母亲身体多病,还在金家镇老家,说等打退蒙古兵后,立刻带他去看望。
;/wH/!b edcz%IOM( 吃饭的时候,李金安搓着手道:“大哥,你我兄弟一隔数年,今日方得见面。能否弄点儿酒来?”谢三比划着告诉李金安,城里被围多日,粮食都快吃完,根本就没有酒了。更何况大敌当前,有酒也不能喝。李金安暗喜,从包袱里取出个小酒葫芦,不露声色地道:“这一路逃难,风餐露宿,我常备着酒驱寒挡湿,今天能和大哥见面,一定得喝点儿。”说着取来两只碗,将酒倒出,葫芦小盛酒不多,全部倒出也只两个半碗。李金安端起酒碗,自己先一口干了。谢三稍一迟疑,也把酒一口喝了下去。没想到喝下酒不多一会儿,两人都“咕咚”一声醉倒在地。原来这酒虽不多,味道也无异常,却是李金安专门准备的“一滴醉三日”。任你多大酒量,喝上半碗,都得呼呼大睡。
/=AFle2( hWFOed4C 等到谢三清醒过来时,发现自己已被五花大绑,洪城早沦陷在蒙古人手里。李金安得意洋洋地来到他面前,道:“蒙古铁骑天下无敌,大哥,识时务者为俊杰啊。只要你肯投降,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。”
._A4 : g{ sp<w0 谢三怒目圆睁,脸上青筋暴起,猛地一口唾沫吐到李金安脸上。李金安恼羞成怒,恶狠狠地说:“既然你不识抬举,也怨不得兄弟我了。三日后是答布流元帅的寿辰,让你尝尝他百步穿杨的箭法!”说完拂袖而去。
qLxcr/fK F !OD*] 第二天,李金安带着几个兵丁,正耀武扬威走在街上。突然听到身后有个苍老的女声:“安儿,是你么?”他回头一看,只见头发花白的谢余氏佝腰偻背,拄着根竹杖,正眯着眼睛看他。他忙示意兵丁“搀扶”住谢余氏,这才故作亲热地叫了声“干娘”。
3_boEYl0 /g9^g( 谢余氏道:“安儿,听说你做了鞑子的官?还抓了你三哥?”
cL.>e=x$ -6s]7 #IC 李金安心里一惊,分辩道:“干娘有所不知,这天下早晚是蒙古人的,孩儿是顺天应时啊。我再三苦劝大哥,可惜他听不进去……”
" 5 FP$o R , \3Cq2h 谢余氏叹息一声,哽咽道:“三儿与我相依为命,他若有个三长两短,我也不活了。”
r oG<2 i F ,-k?"|tQ 李金安脑瓜子一转,心中暗喜,道:“干娘,我在蒙古人面前人微言轻,根本说不上话。要救大哥,只有靠干娘您了。”原来,为了庆祝寿辰,答布流要李金安组织杂耍班子,到时表演助兴。可这兵荒马乱的时节,那些玩杂耍的早四散逃走了。李金安正为这事绞尽脑汁,看到谢余氏,立刻想到她引蝶的本事……谢余氏得知李金安的企图后,低头想了想,便答应下来。
vmOye/?k l<S3<'& 转眼到了答布流寿辰这天,蒙古将领齐聚在洪城校场内。李金安带着谢余氏来到场中,往校场一角指了指,只见谢三被几个身材彪悍的蒙古兵围在中间,颈上架着把明晃晃的大刀。他故作为难道:“干娘,大哥招蜂的本事,让蒙古人心有余悸。他们说只要这寿辰风平浪静,庆典一完,立刻释放大哥。若有任何异动,便要先杀大哥。”
Y:Lkh>S1Q n 4XkhY| 谢余氏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,拄着竹杖一步步走到校场中间。微微翘唇,清越的哨音立刻直冲云霄。随着哨音,天空突然阴了下来,天边飘来一片片灿烂的云彩。云彩渐渐聚集到校场上空,蒙古人全都惊叫开了。那如同蜀锦般鲜艳的云彩,竟是成千上万只蝴蝶聚集而成。随着蝴蝶翩翩飞舞,云彩不断变换色彩,各色蝴蝶振翅移动,抖落下泛着花香的蝶粉,蝶粉纷纷扬扬,在空中混
在一起,形成赤橙红绿各样颜色,然后飘落在地,不多一会儿便积起了厚厚一层。蒙古人忘记了惊呼,全都傻瓜似的目瞪口呆。这时,谢余氏嘴里哨音突然一低,空中的蝴蝶云彩,突然向四面散开,绕着校场飞舞。校场上立刻刮起一阵旋风,将堆积着的蝶粉,拂扬起来,人们只觉入眼的全是绚烂的粉尘,闻到的全是清甜的花香。好一阵后,风势才慢慢平息,蝶粉散开。李金安往场中一看,谢余氏早已不见踪影。再一看角落,那几个蒙古兵还保持着戒备的样子,可谢三也无影无踪了……
4XJ']M(5; =Ov,7<8o 几天后,蒙古军营里出现了一种怪病,得病的士兵将领喷嚏连天涕泪长流,身上长出许多细小的红疙瘩,又痒又麻,轻轻一抓,立刻皮开肉绽,溃烂化脓,直到痛苦不堪地死去。随军的大夫说,那是中毒的迹象。想要医治,却又束手无策。没奈何,答布流只好宣布撤军,撤军前,李金安被砍头祭了旗。而谢三母子,从此不见踪迹。神奇的招蜂引蝶术,也没能流传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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